四月的大地本是一派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的景象，可在贵溪冶炼厂附近的贵溪市滨江镇苏门村，村民们却没有忙碌在田间地头，他们手握投诉信和体检报告，来回奔走在乡村的维权路上……
原标题：深度调查：一场环境补偿款归属引发的纷争
上世纪90年代初，贵溪冶炼厂在环保、水保等设施不完善的条件下堆放工业垃圾，致使渣场污水流入农田，污染作物，庄稼减产。随后，经当地市政府调解，企业愿意出让部分环境补偿款给村民。
央视网（记者袁育堃 报道）四月的大地本是一派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的景象，可在贵溪冶炼厂附近的贵溪市滨江镇苏门村，村民们却没有忙碌在田间地头，他们手握投诉信和体检报告，来回奔走在乡村的维权路上……
起因：13位村民中有12人血镉尿镉超标
图为江西铜业贵溪冶炼厂。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江西铜业贵溪冶炼厂（以下简称“贵溪冶炼厂”）在环保、水保等设施不完善的条件下堆放工业垃圾，致使渣场（即工地排出的灰、渣存储场地）污水流入农田，污染作物，庄稼减产。
村民江有根向央视网记者透露，贵溪冶炼厂附近的滨江镇苏门村、泗沥镇李家村和河潭镇长塘周家村等三个村小组受污染最为严重。“村里大面积的土地不能使用，水稻和蔬菜种下地根本就不能存活，常年空置。”
2007年，江苏南京环科所对苏门村土地的一份监测报告显示：“大多数取样点的土壤中铜、锌、铅、镉、砷的含量均高于附近水稻土中背景值。”
随后，贵溪冶炼厂附近三个村的十多位村民到江西职业病医院进行检查，结果显示：“13位村民中有12人血镉尿镉超标”。这个检测结果让村民们心慌不已。他们从江西职业病医院的检测医生口中得知，“造成人体含镉超标的主要渠道除了人呼吸了含镉的灰尘；另一方面是镉通过食物链进入人体”。
据村民们回忆，当初贵溪冶炼厂对受镉污染的稻谷按照0.15元/斤的标准补差价，并建议由苏门村自行将受污染稻谷做“非人食用处理”。但是，苏门村村民并不知道这些稻谷其实动物也不能食用，当时把大部分粮食都喂养给了家禽。这样一来，超标的镉最后通过食物链还是进入到了村民们的体内。
转折：技术升级致使污染补偿款越来越少
图为耸立在贵溪市区的烟囱和冷却塔。
此事的起因是贵溪冶炼厂征用了滨江镇大量的农田土地，于是，当地村民们向企业要求补偿款。
央视网记者找到了一份2008年关于“贵溪冶炼厂煤灰（渣）转供合同”，上面写着：“为了配合江铜集团贵溪冶炼厂做好周边环境协调工作，确保贵溪冶炼厂生产的安全运行，推动经济建设的发展，贵溪市协调驻市重点企业周边环境领导小组办公室（以下简称市协调办）与贵溪冶炼厂达成一致，将动力车间产出的煤灰（渣）让利给地方政府。”而根据贵溪市政府的意见，“同意将从贵溪冶炼厂转供来的煤灰煤渣委托给包括滨江镇、泗沥镇和河潭镇等三个乡镇平均分配经营销售。”
通过这样的补偿方式，当地村民得到了相应的赔偿款。滨江镇苏门村、泗沥镇李家村和河潭镇长塘周家村等三个村小组由于最靠近冶炼厂的渣场，获得的赔偿占主要份额，每村每年的补偿款在65万元。
然而，这样看似稳定的“处理结果”维系了几年之后再起波澜。
近几年，国家提倡节能减排，环保部门对企业重金属污染现象加大了监管力度，贵溪冶炼厂开始不断更新完善生产设施和环保设备，以往粗放型提炼所产生的煤灰煤渣变得越来越少。这样一来，村民们以往能够从贵冶厂拿到7万吨的煤灰（渣），现如今连一万吨的量都没有了，享受的补偿款也随之消失。“原来我们村一年能够靠煤灰煤渣分到几十万元，但现在冶炼厂说没有煤灰煤渣了。我们的补偿款大幅减少，自身又没有什么田地，生活难以维系。”河潭镇龙石村村委会长周火平向记者抱怨说。
因贵冶厂“煤改气”的技术改造，原来让利地方经营的动力车间产出的煤灰、煤渣总量大幅减少，甚至今后将可能出现无任何煤灰煤渣的情况。这是村民们“不愿看到的景象”。随着村民拿到的补偿款减少，双方的矛盾再次被激发。
经过双方多次的协调，今年年初，为了确保村民拿到补偿款，由贵溪市政府出面协调转供资金，按照每年各58.4万元支付给苏门、李家、长塘周家等三个“自然村小组”，直到贵溪冶炼厂搬迁或者关闭停止生产，本协议方终止，政府停止支付资金给村小组。
矛盾：争抢由石膏粉让利产生的“大肥肉”
图为滨江镇人民政府所在地。
然而，在获得一份全新的“协议书”后，这三个“自然村”的村民并未停止维权。
如今，村民们向记者表示，贵溪冶炼厂曾以每年价值300多万的石膏粉作为补偿让利给村民。可近几年，这笔款项却被滨江镇政府收取。有一位村民说：“镇政府就是将利润占为己有。”为了调查事情真相，央视网记者第一时间赶赴滨江镇政府一探究竟。
据记者调查，与早些年煤灰煤渣一样，为了维护好周边环境协调工作，贵溪冶炼厂确实将老系统硫酸车间产生的石膏粉让利给地方经营。考虑到其主要占用了滨江镇的土地，贵溪市政府权衡再三，将石膏粉这块资源补贴给了滨江镇，由滨江镇政府通过招投标的形式转给一家石膏粉加工企业经营。该企业除去自身的运营成本和少部分利润外，其他收益全部转给交给政府，由政府统一将资金作为“环境补偿款”分给滨江镇的村民。
对于村民所指的“镇政府强占村民补偿款”，滨江镇纪委书记谢青峰声明绝无此事。他告诉记者，苏门、李家、长塘周家村这三个“自然村”在这方面补贴涉及到的利益其实很小，他们主要利润在煤灰煤渣那部分。“石膏粉并不是说给谁就是谁的。这是企业让利给地方，有些钱可以由地方政府用来解决周边污染和矛盾纠纷情况。石膏粉的让利是针对贵溪冶炼厂周边所有村庄的，这就涵盖了20多个村。”谢青峰说。
这些年，在协调各村之间的利益平衡上镇政府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位滨江镇镇政府的老书记坦言：“这部分让利历史由来比较久，情况非常复杂，权衡周边村落难度大。以往石膏粉的让利划分的确在滨江镇政府统一协调，但由于其中几个村认为分配不均，常年发生矛盾、产生纠纷，最终他们把分配权交给了贵溪市政府，由市政府协调办统一分配解决。”谢青峰说：“就像一块‘大肥肉’，今天你想要，明天他想要，最后我们都没有办法，只能交给上面分配。”
结果：政府出钱替企业补偿
为了继续推动当地经济建设的发展，贵溪市政府成立了专门的“重点企业周边环境领导小组办公室”，随时准备应对和协调周边村落的环境补偿问题。而村民们为了能够拿到更多补偿款，以应对逐年丧失的劳动力，一次次与当地政府进行着利益的博弈。
“这不是第一次了，今年要了10万，明年要11万，后年还要更多，逐年增加，只增不减。”在贵溪市政府协调办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政府考虑的是以征地的多少来分配，哪些村庄支持当地经济发展，贡献的田地多，哪些村就应该多分配一些。而苏门、周家、李家三个村的村民认为冶炼厂的渣场占用了他们的地，里面堆放的废弃资源理应分配给他们。该工作人员表示：“如果按照征地面积来计算，这三个村所拿到的利益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征地比重。”
那么，这份“具体利益的分配表”能否公布？这位工作人员表示，这需要考虑到多个乡村之间的利益权衡，“尽量让利给老百姓，让百姓来受益。大部分村相对来说还是顾大局，但有些个别村庄每年都在通过各种形式向政府提出更多的要求，实在是不好公布。”该工作人员说：“另外，企业煤灰煤渣总量大幅下降，但是补偿款还要继续拿出来。企业不给，政府只能把这个‘负担’给背了下来。”
随后，记者采访了贵溪市政府办副主任李锋。他表示，贵溪冶炼厂的补偿款并不仅仅是给予苏门、李家和长塘周家村三个村的。由于冶炼厂占地面积广，涵盖了滨江、泗沥、河潭三镇下辖的5个村委会、26个自然村、39个村小组，涉及到三镇共8000余人，他们日常还要负责协调其他的补偿事宜。李锋坦言：“贵冶厂占地面积广，涉及到周边很多村落，为了协调他们之间的矛盾，政府部门每天都有专门的人员在落实这项工作，为得就是让村民的利益不受损失，你们所了解到的这项环境补偿纠纷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为了解决贵溪冶炼厂附近村庄因为重金属污染产生的问题，贵溪市政府还想出了其他的办法。他们投入3.4亿元，将离该厂最近的其桥村、苏门村、庞源村等大约有500户居民搬迁到了较远的滨江生态小区。然而，这样的做法并不能够对重金属污染的问题进行长远治理，同时政府也难以承受这巨额的搬迁费用。
据记者调查，贵溪冶炼厂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冶铜厂，企业每年创造高额利税，阴极铜产量达40万吨，贵溪因此享誉“中国铜都”之称。一方面，企业为了发展不断得扩张；另一方面，因长期生产排放的“三废”对周边环境造成了严重污染，村民不得不举家搬迁。为了继续推动当地经济建设的发展，贵溪市政府成立了专门的“重点企业周边环境领导小组办公室”，随时准备应对和协调周边村落的环境补偿问题。而村民们为了能够拿到更多补偿款，以应对逐年丧失的劳动力，一次次得与当地政府进行着利益的博弈。
中国法制新闻网摘编：亓淦玉 |
